暖阁里,兽金炭在错金螭龙纹的熏笼里无声地燃着,散出甜腻沉郁的暖香。窗棂紧闭,
隔开了外面料峭的初春寒意,也一并隔开了天地间那点稀薄的生气。
云梦柯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剔透的羊脂白玉环佩,
冰凉的触感从指腹蔓延开,却驱不散心头那点沉甸甸的、挥之不去的倦怠。榻边小几上,
金丝笼里的画眉叫得格外清亮婉转,一声声,在这过分的寂静里,反而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她微微蹙起眉,目光越过笼子精致的栅栏,投向窗外那方被朱红宫墙切割得规整无比的天空。
灰蒙蒙的,一丝云也无,像一块巨大的、毫无生气的磨刀石。这宫墙,这天空,
还有这暖阁里无处不在的锦绣堆叠、金玉满堂,都让她胸口发闷。“公主,
”贴身侍女青梧捧着一碟新制的玫瑰酥酪进来,轻手轻脚地放在榻边小几上,
声音压得低低的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“您早膳就没用多少,
这点心是御膳房刚呈上来的,最是清甜,您尝尝?”云梦柯眼波都没动一下,
依旧望着那片死寂的天空,指尖的玉环转得更快了些,发出细微的磕碰声。“闷得很。
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飘落。青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心下明了,
试探着道:“公主若是觉得闷,不如……去求求陛下?城外玉泉山的花,想是快开了。
陛下素来疼爱您……”“玉泉山?”云梦柯终于收回视线,落在那碟精致的点心上,
玫瑰的甜香腻得人发慌。她眼底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极细微地闪动了一下,
随即又被更深的倦意覆盖。她沉默片刻,才淡淡道:“去备辇吧。
”……父皇的允准来得意外顺利。或许是因她久居深宫、从未提过如此要求,
又或许是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起了作用。总之,不过两日,
一辆垂着明黄流苏、饰以皇家徽记的华贵马车,便在十余名精锐侍卫的拱卫下,
驶出了巍峨厚重的宫门。车轮碾过京畿官道平整的青石板,发出单调而沉闷的“辘辘”声。
初春的风带着未褪尽的寒意,却裹挟着泥土苏醒的气息、草木萌发的微腥,
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、属于市井的喧嚣人声,一股脑地从撩开的车帘缝隙里涌了进来。
云梦柯深深吸了一口气,那是一种混杂着自由与未知的、略带**的味道,
冲淡了宫中那甜腻腐朽的暖香,让她一直紧蹙的眉心,不自觉地舒展了几分。
她忍不住将车帘又撩开了一些,贪婪地望向外面。官道两旁,田野初现新绿,
远处村落炊烟袅袅,农人三三两两在田间忙碌。一切都是如此鲜活、粗粝,
带着蓬勃的生命力,与她看惯的描金绘彩、繁复堆砌的宫苑景致截然不同。
一种久违的、近乎新奇的愉悦感,如同细小的藤蔓,悄然爬上心头。然而,
这份短暂的、脆弱的愉悦,很快就被猝然降临的野蛮撕得粉碎。
马车刚驶入一段相对僻静的山道,两侧林木渐深。骤然间,尖锐的呼哨声刺破空气!紧接着,
是弓弦震动的嗡鸣和羽箭破空的凄厉锐响!“有埋伏!保护公主!
”侍卫首领的厉吼如同炸雷。车外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厮杀。
鸣声、垂死者发出的短促惨嚎、粗野狂放的叫骂声……各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,
猛烈地冲击着车厢壁。马车猛地一颠,随即失控般疯狂摇晃起来。
云梦柯被狠狠甩在柔软的车厢内壁上,额角磕得生疼。她死死抓住窗棂,
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透过剧烈晃动的车帘缝隙,只能看到外面人影幢幢,
刀光剑影闪烁不定,鲜红的血花不时溅射到车壁上,触目惊心。
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尘土的气息,呛得她几乎窒息。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
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。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冰冷气息,如此贴近。“砰!
”一声巨响,马车一侧的车门竟被一股巨力硬生生劈开!碎裂的木屑纷飞中,
一个身材魁梧、面目狰狞如恶鬼的彪形大汉堵在了门口。
他手中一柄厚背鬼头刀还在往下滴着温热的血珠,
粗重的喘息带着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,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,
满是**裸的贪婪和暴戾。“哈哈,皇家的小娘皮!”他咧嘴狞笑,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,
作势就要探身进来抓人。云梦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,又在刹那间冻结成冰,
连尖叫都死死卡在喉咙里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
就在那粗粝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——一道雪亮的剑光,如同撕裂阴霾的闪电,
毫无征兆地自大汉身侧暴起!快!快到极致!那剑光只是一闪,甚至看不清轨迹,
只听得“噗嗤”一声轻响,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。大汉脸上的狞笑骤然凝固,
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,喉咙处猛地喷溅出一道刺目的血箭!庞大的身躯晃了晃,
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轰然砸倒在马车旁,激起一片尘土。
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取代了那凶神恶煞的阴影,稳稳立在破碎的车门前。
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风尘仆仆,却掩不住那份天生的清朗俊逸。
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,剑尖斜指地面,
几滴浓稠的鲜血正顺着雪亮的剑锋缓缓滑落,最终无声地渗入尘土。山风掠过,
吹动他几缕散落在额前的黑发,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。
那目光扫过车内惊魂未定的云梦柯,平静无波,不见丝毫波澜,仿佛刚才那惊鸿一剑,
斩杀的不过是一只蝼蚁。阳光恰好穿过林隙,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
镀上一层近乎神性的光晕。混乱、血腥、死亡……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、褪色。
云梦柯的世界里,只剩下车门外这道从天而降的身影,和他手中那柄滴血的长剑。心脏,
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后,此刻竟以一种陌生的、近乎失控的力度,猛烈地跳动起来。
“姑娘受惊了。”他的声音响起,清越沉稳,如同玉石相击,在这修罗场中显得异常清晰,
“匪类已除,暂无大碍。”……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回京的马车内,
云梦柯终于从惊悸中稍稍平复,看着对面端坐的年轻男子。
他身上的青衫沾了些尘土和暗沉的血迹,但神情依旧沉静,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。
“时凌晨。”他微微颔首,声音平稳无波。“时…凌晨…”云梦柯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
心跳又莫名快了几分。她鼓起勇气,直视着他深邃的眼,“今日救命之恩,本宫……云梦柯,
必当厚报。你随本宫回宫,父皇定有重赏。”她报出了自己的身份,
带着一丝公主特有的矜持,更多的却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。
时凌晨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微光,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,
涟漪瞬间又消失无踪。他垂下眼帘,语气依旧恭谨,却无多少受宠若惊:“公主殿下言重了。
草民不过恰逢其会,举手之劳,不敢居功,更不敢奢望天家赏赐。”“本宫说赏,便要赏!
”云梦柯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娇蛮,目光却牢牢锁在他身上,
带着探究和一种她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执拗。这清冷如冰、又俊逸如竹的男子,对她而言,
是方才那场噩梦尽头唯一的光亮,是这沉闷深宫外吹来的第一缕劲风,
带着自由与力量的陌生气息。她绝不愿轻易放他离开。时凌晨沉默片刻,终于抬起眼,
对上公主那双明亮却显然未经世事复杂的眼眸。他唇边似乎极浅地弯了一下,
那弧度转瞬即逝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“如此,”他微微躬身,姿态放得更低了些,
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草民……谢公主殿下恩典。”……宫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合拢,
将外面喧闹的世界彻底隔绝。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,
飞檐斗拱如同巨兽的爪牙,投下长长的、令人窒息的阴影。时凌晨跟在公主的步辇之后,
步履沉稳,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森严堡垒。他眼底深处,
那点因救下公主而燃起的微光,已彻底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所取代。
觐见、受赏、谢恩……一套繁琐的皇家礼仪如同设定好的机括,精准而冰冷。
皇帝威严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,赐下金银宅邸,时凌晨跪伏在地,
额头触着冰冷光滑的金砖,姿态谦卑至极。云梦柯站在御座旁不远,
看着那个在殿中显得异常清瘦孤高的身影,心中那份朦胧的悸动和好奇越发清晰起来。
命运仿佛一只无形的手,悄然拨动了丝线。不久后,一次宫中为皇子们讲论经史的寻常机会,
时凌晨以才学被引荐,在偏殿与几位皇子有过短暂的接触。他言辞精辟,见解独到,
尤其对时政的剖析,犀利而直指要害,很快便吸引了三皇子云复川的注意。
“……时先生高见!此等困局,本王思虑多日,亦不得其法,先生三言两语,竟如拨云见日!
”三皇子云复川抚掌赞叹,眼中闪烁着求才若渴的光芒,“先生大才,屈居于此,实在可惜!
不知先生可愿屈就,为本王幕中清客?本王必以国士待之!”时凌晨放下手中的茶盏,
对上三皇子热切的目光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与一丝受知遇的动容:“殿下谬赞,
草民惶恐。殿下英睿,志存高远,若能追随骥尾,略尽绵薄,实乃草民之幸。”他起身,
郑重其事地躬身一礼。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。
云复川看到的是明珠蒙尘、亟待发掘的国士之才。而在时凌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,
掠过一丝冰冷而锋锐的算计,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,一闪而逝,快得无人能察。从此,
时凌晨的名字,开始悄然出现在三皇子府邸最核心的幕僚名单之上。他如同一滴水,
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暗流汹涌的皇家权力漩涡的中心。……“三哥!
”清亮带着几分娇憨的女声在王府花厅外响起时,时凌晨正与云复川对弈。
他执黑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,随即稳稳落下一子,发出清脆的“嗒”声。
云梦柯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,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。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粉色的宫装,
衬得面若桃花,眼波流转间,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。目光落在时凌晨身上时,
那明媚里便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欣喜。“梦柯来了?”云复川笑着放下手中白子,
“又给你三哥带什么好东西了?”“就知道三哥惦记着!
”云梦柯笑着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,打开盖子,一股清甜诱人的糕点香气弥漫开来,
“喏,尚膳监新做的栗粉桂花糕,我尝着好,特意给三哥送来些。”她嘴上说着给三哥,
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棋盘旁那沉默的身影。时凌晨已起身,垂首侍立一旁,
姿态恭谨:“见过公主殿下。”“时先生不必多礼。”云梦柯连忙道,
声音不自觉放软了几分,“先生也尝尝?这点心甜而不腻,最是爽口。”她拿起一块糕点,
欲递过去,指尖微微有些发颤。时凌晨的目光在她递来的糕点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抬起,
迎上她带着期待的眼眸。那目光依旧是温和的,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,
如同春阳初照薄冰,足以融化少女所有的心防。“谢公主殿下。”他双手接过,动作轻柔,
“殿下厚爱,凌晨感念于心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,那“感念于心”四个字,
更是说得格外清晰。云梦柯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,连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。
她慌忙收回手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不经意触碰到他手指的微凉触感,心口怦怦直跳。
云复川将妹妹这副情态尽收眼底,心中了然,只当是少女怀春,对着救命恩人有些心思,
倒也不以为意。他朗声笑道:“好了好了,你们一个送点心,一个感念于心,
倒显得我这做兄长的多余了。梦柯,坐下说话。”云梦柯依言坐下,
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时凌晨身上。他安静地侍立一旁,偶尔在三皇子问及时,
才温言回答几句,言辞恳切,进退有度。那份沉稳从容,
那份偶尔流露出的、似乎只对她才有的温和,都让她深陷其中,如饮醇酒。
“先生才学如此卓绝,”她忽然开口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,“只屈居三哥府中为幕僚,
是否……有些可惜?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些,“父皇常说,朝廷正是用人之际,
以先生之能,若能为朝廷效力,定能一展抱负……”花厅里静了一瞬。时凌晨抬眸看向她,
那双深邃的眼中似乎有复杂的光芒飞快闪过,快得让人无法分辨是惊喜、感激,
还是别的什么。他微微吸了口气,
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克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:“公主殿下此言……令凌晨汗颜。
男儿在世,自当建功立业,上报君王,下安黎庶。然凌晨出身微末,空有寸心,却苦无门路。
若能……若能得公主殿下青眼,在御前稍作引荐,凌晨定当竭尽驽钝,肝脑涂地,
以报公主知遇之恩!”他说得恳切,微微躬身,姿态谦卑而诚挚。
云梦柯的心被这番话烫得滚热。她看到他眼中的“光芒”,
听到他话语里的“抱负”和“恩情”,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。
她的恩人,她的心上人,是如此的上进,如此的渴望为国效力!她怎能不助他?
“先生言重了!”她声音清脆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,“引荐之事,包在我身上!
”云梦柯说到做到。她开始频繁地出入父皇的书房,在父皇批阅奏折疲惫时,
乖巧地奉上茶点,或是讲些宫外的趣闻解闷。她的话语间,
总是不着痕迹地提起那位“智勇双全”、“见解不凡”的时先生。
她将他分析时局、解决难题的“高论”转述给父皇听,
将他描绘成一个怀才不遇、忠君爱国的寒门奇才。起初,皇帝只是听着,偶尔点点头,
不置可否。但次数多了,加上云梦柯的极力推崇,
皇帝对这个救过爱女性命、又被三皇子倚重的年轻人,也渐渐生出了几分兴趣。
终于在一次宫中小宴后,皇帝召见了时凌晨。时凌晨在御前对答如流,引经据典,剖析时弊,
见解精到又不失稳重。皇帝龙心大悦,不久后,一道圣旨颁下,时凌晨被擢升为兵部员外郎。
虽非显赫高位,却已踏入帝国权力的核心地带,拥有了参与机要、影响决策的资格。
消息传到三皇子府,云复川大笑着拍着时凌晨的肩膀:“好!先生得此进身之阶,如虎添翼!
本王大事,更添胜算矣!”他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。时凌晨恭敬地躬身谢恩,
垂下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深处冰冷的算计和嘲弄。他需要这个位置,
需要更靠近权力中心的机会。而那位天真纯善的公主,
无疑是他手中最好用、最不设防的一枚棋子。……时光在无声的权谋倾轧中悄然流逝。
深宫里的红墙似乎褪色得更快了些,檐角的风铃在四季的风中吟唱着不变的寂寥曲调。
大云王朝的天,在表面的平静下,正经历着一场缓慢而致命的病变。
皇帝的身体如同被虫蚁蛀空的大树,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。曾经锐利的眼神变得浑浊,
批阅奏章的手也开始颤抖。朝堂之上,气氛日益紧绷。太子之位空悬,
几位年长皇子的争斗已从幕后的暗流汹涌,渐渐浮上台面,
化作朝堂上你来我往、唇枪舌剑的交锋。每一次廷议,都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,
空气中弥漫着猜忌、试探和冰冷的敌意。在这场权力的风暴眼中,时凌晨的身影却日益清晰,
也日益关键。他如同一尾深谙水性的鱼,在各方势力激荡的漩涡中游刃有余。
他先是凭借过人的洞察和狠辣的权术,
动声色地剪除了依附太子、根基不稳的几位大臣;又利用三皇子对另外两位年长皇兄的疑忌,
巧妙地布下离间之局,令二皇子与四皇子反目成仇,彼此攻讦,力量在内耗中急剧消耗。
每一次看似惊险的朝堂攻讦,每一次看似巧合的对手失势,
背后都隐现着时凌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筹谋。他献上的计策,往往一针见血,直击要害,
为云复川扫平了太多障碍。云复川对他的倚重,也一日胜过一日,视其为心腹肱骨,
言听计从。这期间,云梦柯的心境也在悄然变化。她依旧会寻着各种理由去三哥府上,
只为远远地看时凌晨一眼,或者能说上几句话。然而,她眼中的光,
那份曾经纯粹的倾慕与雀跃,渐渐被一层挥之不去的迷惘和隐隐的不安所笼罩。
她看到他越来越受到三哥的重用,看到他官服上的补子从鹭鸶换成了云雁,
看到他行走在宫禁之中时,那些朝臣们投来的或敬畏、或谄媚的目光。她为他高兴,
但心底深处,却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安地躁动。一次,她在御花园的假山后,
无意中撞见时凌晨正与一位她素来不喜、以谄媚闻名的吏部侍郎低声交谈。两人背对着她,
声音压得极低,听不清具体内容,
但她清晰地看到时凌晨侧脸上那抹冰冷的、毫无温度的笑意,
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、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寒芒。那眼神,陌生得让她心惊肉跳,
与他在她面前展露的温和沉稳判若两人。她慌乱地退开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,
一阵阵发冷。那个在马车前如天神般降临、救她于危难的清俊身影,
与眼前这个在权力阴影中游走、眼神冰冷的权臣形象,在她心中剧烈地撕扯着。她开始困惑,
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时凌晨?她引以为傲的“引荐”,究竟是为国举贤,还是……引狼入室?
她不敢深想,只能将这份日益沉重的不安和疑惑,深深压在心底。
她依旧会为他送些亲手做的点心,依旧会在父皇面前提及他的“才干”,只是那份热切,
已悄然蒙上了一层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阴影。深秋的夜晚,寒意已浓。
皇帝寝宫的灯火彻夜不熄,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。终于,
在一个霜风凄紧的黎明,丧钟那沉重而悲怆的钟声,如同巨锤,一下,又一下,
敲碎了整个京城的寂静。老皇帝,驾崩了。国丧期间,皇城内外一片缟素,哀声不绝。然而,
在这片悲戚的白幡之下,权力的角逐却进入了最激烈、最残酷的阶段。没有遗诏,储位空悬,
几位皇子背后的势力如同紧绷的弓弦,一触即发。就在这剑拔弩张、人心惶惶之际,
时凌晨的谋划终于图穷匕见。他利用自己掌控的兵部部分机要,
以及多年来在禁军、京畿卫戍中秘密安插的人手,配合云复川早已收买的几位关键将领,
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悍然发动了宫变!刀兵之声猝然撕裂了国丧的寂静。
忠于其他皇子的力量仓促应战,却因时凌晨事先周密的离间和分化,指挥混乱,各自为战。
鲜血迅速染红了宫闱内冰冷的汉白玉地砖。喊杀声、惨叫声、兵刃碰撞声在重重宫墙内回荡,
如同地狱的奏鸣曲。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艰难地穿透笼罩皇城的血腥阴霾时,一切尘埃落定。
三皇子云复川,在时凌晨和一众铁甲染血的将领簇拥下,踏着未干的血迹,
一步步走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。他身上的亲王蟒袍溅满了暗红的血点,
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,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,却是狂喜和掌控一切的欲望。
他坐上了那张冰冷的、雕刻着无数龙纹的御座。新皇登基的诏书很快颁告天下。追封先帝,
大赦天下,封赏功臣……时凌晨的名字,赫然列在拥立首功的位置。他被擢升为兵部尚书,
加封太子太保,赐丹书铁券,一时间位极人臣,权势熏天。新皇登基大典那日,钟鼓齐鸣,
百官朝贺。云梦柯穿着厚重的公主礼服,站在离御座不远的高台上,看着她的三哥,
如今的新帝,在万民山呼“万岁”声中,缓缓戴上那顶沉甸甸的十二旒冕冠。
冕冠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,遮住了新帝半张脸,
也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、对身侧站立的时凌晨的深深忌惮。云梦柯的目光,
却穿透了晃动的玉旒,死死地钉在时凌晨身上。
他穿着崭新的、象征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补服,身姿挺拔如松,立于新帝身侧,
接受着百官的注目与朝拜。他的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,眼神却平静无波,深不见底,
仿佛眼前这煊赫的权势、这山呼海啸的朝贺,都不过是他棋盘上早已预料的一步。一股寒意,
比这深秋的冷风更刺骨,瞬间从云梦柯的脚底窜上头顶,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她看着时凌晨,那个曾让她怦然心动、倾尽心力相助的男人,此刻像一座冰冷坚固的冰山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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